又见李雪健

作者：李培禹

2016年08月12日 来源：光明日报　　

电影《老阿姨》剧照

　　挨到7月下旬，电影《老阿姨》终于排片进入院线。7月25日，北京憋着一场大到暴雨，预警级别从黄色升为橙色。下午，我提前赶到位于中央新影院内的新彩云国际影城，发现《老阿姨》的“人气”并不差，这种天气还有几位小青年买了票。一会儿，李雪健来了。没想到他会来，因为一个多月前他刚做了一次大手术，身体尚在恢复中。陪他来的，当然是生活中的“老阿姨”——妻子海丹。我们握手，且目光在交流：这样一部主旋律献礼片，“老阿姨”的片名又是那么平淡无奇，它能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，并坚持看完全片吗？

　　雪健坐在影厅最后一排。他和我们一样，也是第一次在电影院完整地观看此片。

　　有必要介绍几句：《老阿姨》取材于开国将军甘祖昌与夫人龚全珍的真实事迹。新中国诞生后，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甘祖昌考虑到自己在战争中落下了病疾，已不适合在部队带兵，他不顾上级的挽留，毅然决定脱下军装回家乡当农民。龚全珍也无怨无悔地随丈夫回江西老家，从山村小学老师做起，一辈子投身教育。2013年，91岁高龄的龚全珍获得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称号，并被习近平总书记亲切地称为“老阿姨”。

　　电影开演，银幕上是黑白色调，茫茫风雪中，一些被动员来支疆的女战士因不满上级介绍对象，纷纷带着情绪要离去。这时，一辆军用吉普车驶来，甘祖昌出现了。他不是来阻止、批评她们的，而是来送送这些女战士，他说，无论去留，你们都是建设祖国的好青年！一组简短的镜头，演员李雪健就把一位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，一身英气、可亲、可敬的形象，定格在银幕上。陶慧敏饰演的龚全珍——那个有着一双纯情、羞涩、美丽的大眼睛的女孩也在场，这是她初识“甘部长”。随后，影片跟从故事的发展，由黑白片转为彩色片，于细节处展现甘祖昌和龚全珍这对革命伉俪扎根家乡、建设家乡的时代语境，其中既有对甘将军艰苦奋斗的现实主义刻画，也有对龚全珍一生相随、大爱无私的浪漫描绘。

　　《老阿姨》有着沉甸甸的分量，它把一对典型人物成功融入中国革命历史进程的宏伟画卷之中。这让我想起李雪健。网上曾有文流传甚广，大意是李雪健朴素得让人心疼。心疼，是说他跟着剧组吃盒饭吗？其实，李雪健公开说过，有好片子上，能跟剧组一起吃盒饭，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。圈儿里人都知道他对剧本、对角色的选择严之又严，甚至到了挑剔的地步。但他一旦认准了，就会百分之百地投入。《老阿姨》的剧本九易其稿后，他都没有接，直到著名编剧史建全加入，拿出了第十稿，他才接下甘祖昌这个角色。拍摄前，他已沉浸其中，阅读了大量资料，并在龚全珍写的《我的老伴甘祖昌》中挖掘到很多细节。于是我们在银幕上看到许多精彩的镜头。

　　甘祖昌在少将部长任上给战士们讲起，他的革命领路人，是党派到乡村发动群众的一位姓李的特派员，青年甘祖昌从他讲的道理中知道了穷人受穷不是命中注定，而是万恶的剥削制度造成的。这位李特派员，就是方志敏。

　　在红军长征翻越雪山的途中，饥饿劳累交加的甘祖昌，瘫倒在地上。一位首长走到他身边，将他唤起，让他拉住马尾巴走过雪山。这位红军首长，正是任弼时同志。

　　影片还运用了许多“幻觉”的手法，比如甘祖昌与牺牲了的战友的心灵对话，又如新婚祭酒、授衔前的内省、三年困难时期的为民请命，还有“文革”中愤怒地登上批判台陪妻子挨斗。这种“幻觉”不是一闪而过，也不是用黑白片的手法，而是用浓重、鲜明的彩色片再现红军战斗、行军、牺牲的壮烈场景。记得拍摄时有几天，天穹飘下鹅毛大雪。雪健长叹一声：“老天助我！”于是，今天我们在银幕上观赏到这样的一幕：皑皑白雪中，风展红军旗，甘祖昌手执马缰，在战友们的簇拥下，目光坚定地前进、前进！这颇为震撼的画面，不能不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这些“幻觉”将人物的内心世界立体地呈现给观众，引发共鸣。

　　除了在电影电视剧中，难得见到李雪健，因为他一贯低调，不凑热闹。他说，演员要用角色与观众交朋友，他格外珍惜演员这个名号。他对家人这样说，对朋友这样说，对观众这样说，对总书记也这样说。记得去年11月底，天气奇冷，我们踩着雪后泥泞去《老阿姨》片场探班。那天正在拍摄一组以群众演员为主的镜头，雪健一早起床化妆，颠簸了五个半小时，从塞外大漠的另一个拍摄地赶过来。他顾不上吃午饭，在面包车里补了下妆，就精神抖擞地投入拍摄。重拍一条时，本不用他陪戏，但他坚持在寒风中与群众演员搭戏，倾情投入，打动了现场的所有人。两个月前，他在例行体检中查出病灶，很快住院做了切除手术。一天我去看他，医生嘱少交谈。我们说话不多，他说的两个意思我记住了：一是住院后从院长到主治医生、护士、护工，对他悉心照顾，无以答谢心不安；另外，《老阿姨》在做后期，他心里总惦记着，不知他之前提的意见是否产生了作用？

　　今天，我们和他一起观看《老阿姨》，“甘将军”默默地坐在后排。影片放映中，我们这排的一位女士哭出声来，有人赶紧递给她纸巾。影片结束时，掌声响起，鼓掌的包括我们并不相识的青年观众。

　　我们的确要为李雪健的精彩表演喝彩！他不露痕迹的演技把故事的起承转合演绎得令人信服；同样是党的好干部，却全然不见“焦裕禄”“杨善洲”的影子。“农民将军”甘祖昌，无疑将列入李雪健的银幕人物画廊，为他的演艺生涯平添一道新的光彩。

　　我当然要问问男主演的观感如何，雪健告诉我，陶慧敏在《老阿姨》中质朴、流畅的表演，使她攀上了一个台阶。当时影片快开机了，女主演还未确定，她接到邀请后毫不犹豫地赶来“救场”，这一点尤其值得称道。至于他自己的表演，他说留了不少遗憾。但我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一段留言，是“80后”青年导演、他的儿子旦旦发来的：“庆祝观影成功！一个不一样的形象！一个没那么红色的主旋律！一部没那么煽情的文艺片！希望能有更多的观众看到、认可这个老将军！生活中的老将军、老阿姨也要加油呦！噗噗！”

　　首都街头华灯初上，车水马龙。雪健和妻子执手伫立在灯杆下等车。不知怎的，他们的影子叠印进《老阿姨》的片尾——

　　绚烂的田野美丽如画，相携走过一生风雨的甘祖昌与龚全珍融入其间，他们的相视是那样的不舍，那样的深情，进而双双露出幸福的微笑……

　　（作者：北京市杂文学会秘书长）